文/水蓝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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爷爷离开我们已经快三十年了。想起爷爷，和爷爷有关的一幕幕往事总会浮现在我脑海里，让我觉得温暖而难忘。
最温暖的是小时候和爷爷一起到山里挖药材的情景。
从我记事起，爷爷就喜欢往山里跑，他说山里有许多许多的“宝贝”。爷爷说的“宝贝”是指山里的野生药材。小时候，我们家在一个偏僻的小山村里，开门见山，屋后也是山，山上有很多野生药材，爷爷总是说那是大自然给我们山里人的回报。爷爷喜欢带我去挖药材，于是，我从小就认识巴戟、牛大力、鸡骨草、宽筋藤等药材，还知道它们大概的用处。
小学三年级的那年暑假的一天早上，雾还没有完全散去，爷爷往背上的竹篓里塞进几团奶奶包的芭蕉叶饭团，在腰上系一根绳子，把小锄头和镰刀别在腰间的绳子上，背着麻袋，带着我往山里出发了。
因为挖药材的人越来越多，离家比较近的山里的药材都被挖光了，我们得走到比较远的山里挖。山上的野草很茂盛，根本看不见路，爷爷背着竹篓，一手拿着镰刀在前面劈出一条小路来，我紧紧跟在他后面。爷爷一边劈草一边走路，走得很快，一点都不像六十多岁的老人。
我们在山里走了差不多有两个小时，爷爷突然指着前面的一丛植物大声说：“看，那是什么？”我小跑过去，蹲下身子一看，兴奋地叫起来：“爷爷，是巴戟呢！”
爷爷走上前来，把背篓放在地上，拿出小锄头开始挖起土来。我蹲在一边看着，一边摸着巴戟树枝顶端伞形的小花，兴奋地说：“爷爷，这巴戟根得好大吧？”爷爷说：“嗯，看叶子应该是，不过大的巴戟根会藏得很深，得小心挖，否则挖断了就不值钱啦。”
爷爷花了大半个小时终于把巴戟根挖出来了。好家伙！褐红色的巴戟根差不多有一尺长，像鸡肠一样弯弯曲曲的，足足有爷爷的手指那么粗呢！我小心翼翼地把巴戟根放进麻袋里，盘算着把它晒干后去镇上赶集时可以卖个好价钱，心里别提有多美了。
爷爷又带着我在附近找到了不少鸡骨草和宽筋藤。我用镰刀把鸡骨草从草丛里钩出来，割断，再缠成一团放进麻袋里。宽筋藤要比鸡骨草粗很多，又韧，爷爷得用花大力气把它们从根部斩断，再砍成一小段一小段的放进麻袋里。
已是晌午了，太阳挂在正空，阳光火辣辣的，爷爷满头大汗，衣服都湿透了。我们的麻袋鼓鼓的，里面是我们半天的劳动所得。爷爷高兴地说：“兰娃，我们收工吃饭喽！”
爷爷带着我来到山边的小溪边，我们坐在溪边的石头上，爷爷从背篓里拿出芭蕉叶饭团，我们津津有味地吃起来。奶奶做的饭团里虽然只包有剁碎了的红葱头，但我们仍然吃得很香。吃完了饭团，我也像爷爷那样，用手掬起一捧甘甜的溪水喝起来。爷爷一边喝水，一边问我：“兰娃，跟着爷爷到山上挖药材，苦不苦？怕不怕？”我大声说不苦，苦我也不怕。爷爷欣慰地笑着说：“真是个好孩子！”
让我终生难忘的是爷爷偷请我吃“燕窝羹”。
那是我上五年级的时候，寒假的一天早上，是镇上赶集的日子，我和爷爷走路到老街上卖山药材。山药材就是爷爷从大山里挖出来的巴戟、牛大力、鸡骨草、宽筋藤等，爷爷把它们洗干净、分类、晒干，然后在赶集的时候拿到镇上卖。
我们把山药材摆在镇上老街靠近菜市场口的路边，在寒风中等着人来买。那天的运气非常好，不到一个小时就卖光了两麻袋的山药材。爷爷高兴又神秘地对我说：“兰娃，今天咱不吃徐记肠粉了，爷爷请你吃好吃的！”
我满怀雀跃地跟着爷爷来到老街口的群记餐厅，看门面装修就知道比我们平时常去的徐记肠粉店要高级得多。我有点迟疑地问爷爷：“爷爷，我们来这里吃什么呀？里面的东西贵不？”爷爷说：“没事，快进去吧！”
我们在一张靠窗的桌子旁坐了下来，爷爷冲掌柜大声说：“给我孙女儿上一碗燕窝羹！”
燕窝羹？到底是啥东西？爷爷怎么知道这里有燕窝羹吃呢？燕窝羹，听名字就很高级，一定很贵吧？刚才我们卖山药材的钱够不够呢？一时间，许多念头在我心里千回百转，我又忐忑，又期待。
燕窝羹来了。大公鸡图案的陶瓷汤碗里，盛着由蛋白、黑木耳丝、银耳丝、浮皮碎做成的羹，嫩嫩的、滑滑的，上面还撒着一层碧绿的葱花和香气扑鼻的胡椒粉，非常好看，看起来非常好吃。
我看着面前的这碗燕窝羹，小声问爷爷这得多少钱？爷爷乐呵呵地说：“我上次听村里你二伯爷说这里有燕窝羹吃，八毛钱一碗，虽然有点贵，可二伯爷说可好吃了，营养又丰富，孩子长身体吃最好。你下学期就要考初中了，吃一碗燕窝羹补补身体，嘿嘿。”
这燕窝羹要八毛钱一碗啊！太奢侈了呢！爷爷得挖多少山药材才能卖到八毛钱呢！八毛钱可以和爷爷吃很多碟徐记肠粉了呢！我这样想着，心里酸酸的，却又暖暖的。
我让掌柜多拿了一个小汤勺来，要爷爷一起吃燕窝羹。爷爷推托说他不喜欢吃，让我赶紧趁热吃。我不答应，爷爷推辞不过，才拿起小汤勺吃了几口。他一边慢慢地吃着，一边深情地对我说：“好孩子，你从小就懂事，又乖，书也念得好，爷爷打心里高兴呢。只是家里的情况你也知道，这回爷爷偷偷请你吃燕窝羹，是专门奖励你的，你回去记得别告诉你弟弟他们呀！等以后日子好了，爷爷再请弟弟他们吃燕窝羹……”
我的喉咙一下子哽住了，温热的眼泪一下子涌了上来，在我眼眶里打转。我怕爷爷看见，忙捧起大公鸡图案的陶瓷汤碗，把头埋在汤碗里，装作在贪婪地嗅着燕窝羹的香气。眼泪缓缓地淌过我的脸，然后倏地滴进了燕窝羹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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